2006年2月9日 星期四

我的外甥二號(共有三號)

 我的外甥二號是霖霖,過去這個寒假我應姊姊之邀,幫他複習功課。這孩子從小國語就不行,現在國中了,每次考試成績最不理想的就是國文,由於下禮拜一就要開學了,我想在最後幾天得把寒假作業搞定,才不負霖媽的請託。

 昨天下午在完成功課最後的部分,有一項國文作業是尋找描寫聲音或景象的疊韻字,例如:水(汪汪)、陰(森森)、慘(兮兮)、亮(晶晶)…等,剛開始還進行得蠻順利的,等遇到某一題開頭是黑(  ),霖霖答不出來,等稍後我們上網查辭典時,他突然大笑起來...因為有一個詞叫做黑(猩猩),不巧也是個疊韻詞。

 關於他對黑猩猩特殊的「感應」或「共振」,我真不曉得該私下偷笑就算了還是告訴他老媽,先在這兒記上一筆,來日再做計較。

2005年10月7日 星期五

夜送曲徑隱女(下)

 這話在她口裡說來竟有股天經地義的口氣!我繼續問:「是有人在描述電影的畫面嗎?」她回說:「對啊!今天有一個特別的團體,有作『口述影像』的服務,所以就去了。」我發現眼前這位女生的行動力超強,完全不受身體的障礙限制。在過馬路當中,我已經忘記要趕緊回家休息。我大概可以約略猜到口述影像的方式,於是就瞎掰起來:

「是不是會說:『這時,周潤發朝梁朝偉揮出右拳,打中他的鼻梁,立刻血流如注…』」她說就是這樣。我又問她什麼片最不容易說?她說像是武俠片那種打鬥場面很多的。我想到《十面埋伏》的情節,又多嘴問:「是不是會說:『這時只見射出一把飛刀,剎時轉了幾圈幻化出七把刀影…』」

她大概心想這人是哪來的?哪有這麼多話?不過還是很客氣的笑說:「沒錯,沒錯。」

 到此我已經打定主意要送她送到家,我問這段路她有人帶跟自己走有什麼差別?她說有人帶路就快多了,自己走得要多出幾倍的時間。她告訴我:「等下看到Seven(7-11)就右轉(進巷子)。」進入的是一條小巷子,巷子裡有理髮店、舊式的家庭雜貨店還有一間不曉得該說是廟還是祠堂,從一樓紗門內朝外噴出夾著濃濃檀香味的煙霧。在走到大約三分之二的地方,她又說:「左手邊有個浴缸,看到浴缸就左轉。轉過去時要小心,有輛摩托車每次都愛停在轉角處。」

 「可是今天沒有(摩托車)啊!」我以吐槽的口吻挑釁。路越走越接近君子巷規模的狹隘,到最後路面只有約水溝蓋寬度的窄弄。我才發現,這麼複雜的路徑,她比明眼人還清楚,她告訴我唯有她自己知道方位的地方,才願意讓人領著走,不然,寧可慢慢一步步自己走,萬一被人帶丟了可就很難找回對的路。

 我突然想到金庸小說裡的某個橋段:黃蓉被鐵掌幫主裘千仞打傷後,急於去找隱居的段皇爺救命,在求醫的路途中,遇上在林中隱居的神算子瑛姑,郭靖背著黃蓉在林子裡漫無目的的奔了好幾圈還摸不清方向,這時黃蓉已經知道眼前這片大黑沼是按照五行卦象安排的,於是指點郭靖很快就找到通過黑沼的密徑。我禁不住問她有沒有看過金庸小說?她說每一本都看過。於是我提出這個橋段,她也還記得,並且覺得這樣奉承的比喻很受用。

 這樣一個盲眼人給明眼人指路的夜晚,真的是個很特別的人生經驗。

夜送曲徑隱女(上)

這篇文章是寫在2005年的十月初,當時我戲劇性地離開陽明,答應RT要當他的婚禮司儀,賦閒在家的副作用是急速增胖,等到婚禮當天我所有的襯衫都無法打上領帶,我就成了舞台上的sloppy #1!

 上週三我和RT以及他未婚妻一起跟wedding planner開會,結束時由古亭站搭上捷運已經將近晚上十點半了,當時有點累又有點睏,很想直接回家休息,不過就在車門要關閉的一剎那,站務員又護送一位視障的朋友上了車。我一眼就認出這位年約四十的女生,因為曾經引過她出站,我當時心想待會等車到了景安站,一定不要太雞婆,今天真的得早點回去休息。

 也不過就是到了頂溪的時程,竟然就夠我打了個盹。靠著車門邊的壓克力板,我檢查了一下那位視障的女生,略微擁擠的車廂竟然在她身旁讓出了小小一圈的空隙。這讓我想起小時候看過的<八仙過海>的故事:東、南、西、北海的四位龍王想淹死八仙,好在曹國舅有條神奇的避水犀腰帶,當大水來的時候,一碰到避水犀就避開,想不到現實生活裡竟也能見到這樣的類比。

 車子到了景安站,我特意在門邊待到關門警示鈴響起才下車,只見許多人匆匆從視障女生的身旁走過,但沒有一個人停下來,我想能陪她再走一回出站也是有緣,於是靠上去問她需不需要幫忙?我不曉得她認不認得我的聲音,不過她就跟我第一次領她時一樣的爽朗回答,然後左手搭到了我的右肘。

 在等箱型梯時,一對老夫妻喳呼喳呼地過來了,老太太坐在輪椅上,老先生推著她,可能是剛剛下列車時不小心磕到了輪椅,老太太應該是逮到機會,狠狠的訓了老先生一大頓,看那態勢不過才是個開場呢!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我皺眉皺得太深、震動到手肘,她竟然開口:「不用等電梯了,我可以走電扶梯的。」對於能避開在密閉電梯裡聽老太婆叫囂,我當然是求之不得,更令我好奇的是她真的能搭電扶梯嗎?我引了她走到了電扶梯前,然後很謹慎的停在那兒幾秒鐘,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她又說話了:「你踏上去,沒關係,我可以跟。」

 於是我就踏上去,果然她很精準的跟了上來。在兩道電扶梯上、下的過程中,為了化解寂靜,我告訴她之前我曾跟他走過一次,還問到她現在還在教點字嗎?這真是個明知故問的對話。到得地面上來,她問我出了站怎麼走,我說了回家的方向,她突然跟我說謝謝。

 我記得上回出站之後就有人來接她,所以根本沒有這段問答,那天晚上我想是因為沒人來接她吧!望著景平路上六線道的紅綠燈,我說等送妳過到對街我再走吧!在等紅綠燈的同時,她問了我晚上去哪兒了?我想如果要淵遠流長的談起是去wedding planner那兒聽婚禮司儀的注意事項,好像也太裝熟了,就隨口胡謅說是剛下班。輪到我問她同樣的問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她說:「今晚紅樓戲院有影展,我去看電影。」

2002年6月4日 星期二

戀上廣播的日子(四)

 在我當兵當到第八個月的時候,被調到陸總部當心理輔導老師,我對這個職務非但沒有概念,也不敢相信能在保守的軍隊裡發揮什麼效果。

 當我初次為了因應每年五月份霧季將至,所可能引發的大批逃亡軍紀案件,跟著一票長官踏上外島時,感覺就像來到另一個世界。觸目所及除了滿是沙丘、碉堡以及鬼條砦(海濱反登陸的防禦工事)外,更恐怖的竟然是發現電視只收得到華視,廣播則完全管制收聽,因為由對岸所播放的內容反而聽得更清楚。看著滿是士官兵的營區從早到晚面對的都是硬邦邦的事物,要維護心理健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等回台北之後,我突然福至心靈,立刻去買下大批的空白錄音帶。當時最IN的節目非黎明柔在台北之音所主持的【台北非常DJ】莫屬,這是我每晚都必聽後來也成了必錄的節目;另外為了即將退伍的士官兵,我也預錄了每天早上由李健復所主持的【台北上班族】。只要大約一個禮拜120分鐘的節目帶就會積滿一盒,我隨即便寄往防衛司令部的心理輔導中心,司令部的輔導官收到後便按著日期順序,每天早、晚作營區播音。有趣的是,當國防部的長官巡迴到外島時,非常訝異竟然能夠聽到當時播放功率僅及大台北地區的台北之音!

 有時我也會為【台北非常DJ】裡過於聳動或辛辣的話題擔心軍方的尺度,但防衛部的輔導官仍是原原本本地照樣播了出去!我想對於每一位身處在資訊及娛樂都十分匱乏的前線官兵而言,每天早晚能在營區播音當中,聽到來自本島的廣播,大概就像Tim Robins在“刺激1995”中,冒著被關獨居房禁閉的危險,也要聽上一段莫札特的魔笛詠嘆調,彼時彼刻,“鄉音”是唯一能夠突破時空桎梏,帶來心靈上的連結與慰藉。

 廣播像極了善解人意的老友,她不像電視或電腦索求無度,不但要你側耳傾聽,還要你目不轉睛,但卻往往教人在不知不覺中上了她的癮。在下班擁擠的公車當中,要是好心的司機無意間轉開了收音機,哪怕只是傳出一節路況報導或是一段Jingle廣告樂,都能教困在車陣裡的乘客大大地舒口氣,感覺像是與外界又連上了線,那是一種“集體經驗”,絕對不是講大哥大或手機上網的獨樂樂能夠比擬的。

2002年6月3日 星期一

戀上廣播的日子(三)

 當“黃金五寶”的倪敏然在中視以台灣版的志村健“七先生”大紅大紫之際,氣質美聲DJ倪蓓蓓的【星河夜語】也紅遍了校園,任誰都不敢相信一貫娓娓道來、輕聲細語的倪蓓蓓竟然是七先生的親妹妹,當我聽到這個消息時只能以張口結舌來形容。隨著課業的壓力越來越大,對於廣播的依存度也越來越高,漸漸地闔上書就寢的時間從十一點鐘【星河夜語】的開播,延到了收播;然後很快地又跨入李季準在午夜咚咚咚定音鼓開場的【感性時間】,猛然間我發現我的求學過程幾乎也是一本廣播收聽日記。

 唯一必須要全神貫注的聆聽而不只是被當作襯底音樂提神節目的,就數禮拜天中午的【日正當中】了,印象中在蔡琴主持前還有另一位很棒的主持人,只可惜我記不得她的名字了(同樣的情形也發生在李文媛身上,她也是接棒者,同樣也是後來居上。)當發現節目換由蔡琴接手時,我刻意停了兩週不聽,從這兒不難看出聽眾非理性的一面,感覺上節目換主持人就像替嬰兒換奶粉一樣,少不得要拉幾天肚子才能適應。

 不過後來因為蔡琴得到節目製作蔣國南的鼎力相助,節目做得是既動聽又有深度,特別是西洋音樂方面,蔣國南堪稱當時的第一把交椅。後來蔡琴越玩越過火,還記得那位將席慕容的新詩“讓我與你相遇”譜成民歌的小文青蘇來嗎?他和李宗盛以及蔡琴在港劇“楚留香”盛行之時,也錄了一個廣播版的“楚留香笑傳”,並且應聽眾要求重播了好幾次,我在她第N次重播的時候終於把那段給錄了下來。當我放出來給同學們聽時,幾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蔡琴會搞笑,這點最教我驕傲,因為當時一般人只看到電視上唱抒情慢歌的蔡琴,而她老姐睿智的快人快語卻早在廣播中顯露。可見因為不用拋頭露面,廣播確實能予人較高的安全感,不過也讓人比較容易露餡兒。

 回想童年時颱風天停電的夜裡,老爸老媽會點著一支過年祭祖時回收的蠟燭,另一個不可或缺的裝備就是收音機,從那只黑匣子裡總能傳出些令人安慰的消息,比方像是電力公司人員已經開始全力搶修某個斷電的區域,或是暴風圈即將在某時刻遠離。印象中那一刻天地都暗了,霎時世界只剩下燭光所及的斗室,唯一能證明風雨外還有人間的就剩下那個小收音機。想不到二十年後,當我在美國看到有關九二一地震的消息時,從朋友的email中竟然讀到:「在凌晨巨震停電後,連電話線也斷了,唯一與外界的聯繫就剩收音機了!」前後歷經五分之一個世紀,我只有慨嘆無線電真是件了不起的發明。

2002年6月2日 星期日

戀上廣播的日子(二)

 有一回老爸從日本帶回來一個像是煙灰缸造型的National收音機,用的是方形按扣電池,當時我真是愛死了這個小玩意兒,因為只要一到晚上九點我就得上床,儘管我的眼睛還大得很,精神也處於最佳狀態,但一樣得乖乖聽命。

 在此之前,我最愛在睡前玩的是手電筒,不過有幾次忘了關就睡著了,在耗掉幾副電池之後,老媽再也不肯依我,她可不容許在停電的緊要關頭還要摸黑抓瞎。有了自己的收音機後,突然間九點鐘上床也變得沒什麼了不起,反正有聽不完的節目,尋找電台的心情和神情就像Judie Foster在電影“接觸未來”當中一樣地慎重。

 我記得第一首有印象的西洋歌曲是調幅天南廣播電台的DJ藍青在他的【歡樂今宵】裡所播放的“自制”(Self-control),只是藍主持人每次都只會報中譯歌名,有種很強烈的土洋對比。

 另外,熟悉的廣播所帶來的商品效應也是淵遠流長。比方說,在【歡樂今宵】停播多年之後,有一次我在街頭看到“大順中醫診所”的招牌,直覺這是家不錯的醫院,但又不記得在哪則報導中看過它,等過了好幾天才想起來這是從前【歡樂今宵】工商時間結束前的最後一支廣告。心理學上講熟悉會產生好感,這家中醫診所的廣告費確實沒有白花。

 進入國中,我也開始過起晚飯後就得複習功課的日子,從此晚上的時間完全被廣播所佔據。我與廣播密切的程度竟然到了只要聽到某位主持人開口就知道現在大概是幾點鐘。為了滿足對流行音樂以及歌手的好奇,這時候羅小雲的【知音時間】就成了每晚必聽的節目,我也是第一次發現只要在收聽廣播的同時按下錄音鍵,就可以毫無雜音地錄下整段節目,當時還天真地以為盜版音樂帶就是這麼作出來的。也因為這個發現,常常整晚都沒法專心讀書,就等在錄音機旁以便準確地按下錄音鍵跟暫停鍵,怪只怪【知音時間】每個月都有一次排行歌曲前廿名的整曲播出。

戀上廣播的日子(一)

這篇文章的初胎是2002年五月份去考中央廣播電台的編播人員時的作文題目<廣播與我>的延伸,透過考題我發現原來自己這麼喜歡廣播是因為有這許多的淵源。

 對於五年八班的我來說,廣播是童年裡頭很重要的一件事,從與它第一次的偶然邂逅就成為固定的生活經驗這點看來,除了說明廣播的魅力外,也印證了我們那個年代民生育樂物資的匱乏。

 我還記得第一次發現收音機裡會傳出有趣的聲音是在國小放學後的某個下午,當時在廚房煮飯的媽媽一邊忙一邊聽著老式的SONY單卡單喇叭收錄音機,下午的時間通常我不是在睡午覺,就是睡醒後開始寫功課,那天誤闖廚房的結果竟然聽到有兩個人在對話,不一會兒就是一陣罐頭鼓掌和笑聲。老實說,我應該是被那陣音效所吸引,接著再仔細聽下去,原來有兩個人在講笑話,一搭一唱的還真有趣。於是隔天下午我又進了廚房,既不說明來意,又賴著不走,在收音機旁轉呀轉的,老媽擔心爐子上的湯鍋還有菜板上的刀具,三下兩下就把我給轟了出來,我哭著向她要收音機,她則莫名其妙說從沒看我聽過收音機,要這玩意兒幹嘛!不過後來她還是依了我。

 當我心滿意足抱著收音機到客廳撥弄了一下午,卻再也找不到那兩個有趣的傢伙。隔了幾天又聽到那兩人的聲音,老媽說那是相聲,後來才知道這輩子所聽到的第一個廣播節目就是魏龍豪跟吳兆南兩位先生說的相聲,也才發現原來廣播裡有的東西電視上不見得都有。當時魏先生和吳先生的相聲並沒有固定播出的時段,他們的“現聲”,很像是電視台在節目突然短少了幾分鐘時會播出的米高梅或狄士尼卡通─都是被拿來緊急墊時間用的。

 晚飯後姊姊們就會拎著那台家裡唯一的收音機去寫功課,當時他們都上國中了,所以吃過飯幾乎沒怎麼休息就開始看書,我則可以在電視前消磨到睡覺,不過自從“相聲”經驗後,我多疑的老么性格開始猜想爸媽跟姊姊們或許有不想讓我知道的祕密,在當時的想法“聽收音機”可是成熟、沒空的象徵,我很願意去體會一下小大人的心情。

 於是每禮拜天上午我也開始跟著姊姊們聽警察廣播電台的【平平與安安】,後來平平聲音的觸角直深入電影、電視及卡通配音,而安安也由幕後的聲音表演走到幕前的童星。當時這個節目除了宣導交通安全外,還會應年輕聽眾的需求,請來專業的特別來賓。有一陣子他們會固定請到獸醫師杜白來解答小朋友對養飼養寵物的問題,而當時杜醫師在每個月的幼獅少年中也有一個專欄,講些他和動物朋友間溫馨的小故事,一下子專欄作家能發出聲音解答讀者的來函,真教人有種說不出來的驚異與興奮。